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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醒

一、梦醒

翻找,翻找,翻找。

少年搬开一块块石砾,少年跨过一道道横梁,少年被一次次割伤、烫伤、呛伤。但他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虚弱,他心中还有着一个信念,只要这个信念尚存,他就不会倒下,他就会一直向前。

前进,前进,前进。

少年已经在火场里彷徨了许久,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干渴的身体催促他快些离开,嘴唇被咬得血迹斑斑,双手也满是血污。可是,他还没有找到;水分不断流逝,时间不断流逝,生命不断流逝。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战栗的精光,是的,就算要找十年二十年,他也会找到,他绝对要找到。因为,都约好了,一定会保护她的。

一瞬,世界陷入寂静。

不论是火焰狂舞的声音,还是断裂的木柱的声音,还是石块崩落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少年咽了口唾沫,他的牙齿不断打着颤,他知道,是那个场景又要来了。

他鞭策颤抖的双腿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不知挪动了多远之后,他摸到了一扇门。

少年不断祈祷着,不断哭嚎着,不断哀求着。向天神、向恶魔。但没有任何的回应,每一次每一次,打开门之后都是同样的景象,都是同样的绝望。

他已经厌倦了,他已经不想再承受痛苦了。但是,每一次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都会想——啊啊,如果这一次打开门。她还在对我微笑,那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于是他握住门的把手,冰凉坚硬,就像……就像尸体一样。

吱呀。

噗通。

少年跪在地上,残酷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没有人会回应他的呼喊,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奇迹吧。少年从心底想着,在这个失去了她的世界里,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着?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抗争着?自己到底在守护哪句诺言?

眼前是什么?是在火焰中痛苦挣扎的她,是在灰烬中迎来终末的她,是在殉难名单中两个单字的她,是在墓地中永远沉睡的她……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都已经迎来结束。少年深深的诅咒这份痛苦,少年深深的诅咒这个世界。但是,在一切诅咒的尽头,是无限大的希望,是无限大的眷恋。

——如果真有神的话,就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想,如果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我绝对、绝对会保护她。所以……所以……

……。

……。

无边的黑暗出现一丝缝隙,这丝光芒迅速地扩大,而后变成了整个世界。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很累,仿佛在梦中跋涉,在无尽黑暗中迷茫,彷徨许久后,终于回归到这具更比精神疲惫的肉体。真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哀叹。

少年从噩梦中醒来,周围的石壁中透出淡蓝色的灯光,脸颊贴着冰凉而干燥的石头地板——自己这是在哪儿呢?

他催动麻痹的身体坐起,环顾四周、搜寻记忆。

是了,这里是天柱,自己今天也独自一人进入天柱进行着近乎自杀的狩猎行为。如果这里不是名为“楼梯间”的安全区域的话,恐怕自己早就成了怪物的口粮了吧。

少年怀抱着既遗憾又庆幸的心情站起身来——身上有五六处伤口,手里的补给品也消耗殆尽,导航用的星盘甚至都被砸得破破烂烂。不过,自己依然活着。他走到一边的怪物尸体旁查看,对了,自己和这一层的守梯人发生了激战。虽然很令人吃惊,但从结果上来看是自己胜利了。他用小刀将守梯人的一对耳朵割下放进皮囊里,等到回去之后可以用这个在公会里证明自己的业绩,从而获得一份报酬。虽然守梯人在被杀死后还是会复生,不过那也是七天之后的事情。

击杀守梯人已经算一件不小的功业,一般来讲都是四人的团队才能完成。这样一来,自己就等于拿到了四倍的报酬。想到这里,少年露出了自嘲的笑——看来独行也不全是坏处,赶快收完战利品回去吃肉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百年前?两百年前?似乎比这更久远一些吧。仿佛在一夜之间,世界就发生了巨变。无数的“塔”拔地而起,各种魔物从塔里出现。虽然它们并没有离塔太远,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世界就会再次巨变——毕竟上一次巨变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友善的提醒。

于是,人类的精锐战士们进入塔里调查。他们历尽艰险,抵达塔顶之后,在那里发现了一面石壁。石壁上画着难懂的壁画,具体内容已经失传了,总之在战士们观察壁画的时候被一个魔物袭击。那或许就是这座塔的主人吧,战士们合力与它战斗。在杀死它之后,它轰然倒下的尸体撞碎了石壁,塔便降下,重归土地……这就是这个世界现在的境况。

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便派出有能力的冒险家去攻略高塔,而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则在后方支援他们的行动。吸收紫天气修炼的修行者、使用共鸣力配合人偶作战的控偶师,以及在背后支援他们的半仙、后援者、神官等等。长此以往,形成了公会的制度,世界似乎重新迈上了正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少年花了一番功夫,总算收好了战利品,背上那份对于冒险家来说过于笨重的行囊踏上归途。

转角,直行,攀爬,降下。最后,迷路。

这可能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坏情况——在他睡着的时候,天柱发生了“星移”。这是一种天柱的本能行动,每过一段时间,它就会改变其内部的构造。如果没有星盘和详细的地图,是很难从塔里走出去的。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星移。星盘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坏了,今天也是他这一年来最为深入的一次攻略行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冰冻寒天雪加霜。失去了星盘的他没法定位,地图也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不过,这就开始感到气馁还为时过早。毕竟事情总是会向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抱着现在这一秒一定会比之后的下一秒更好的心态去做事。

少年苦苦支撑着身体前行,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他吞下最后两粒止痛药,扶着墙慢步走着。希望在走出去之前,不要再碰见什么棘手的怪物了。万幸守梯人已死,从第四层往下的怪物出现会变少许多。

“嗯?”他的鼻子动了动,长久的求死生涯磨炼了他的五感。他似乎嗅到了一丝……新鲜的空气?

天柱是全封闭式的高塔,如果有那么一丝新鲜的空气,那就说明自己离出口不远了。虽然这里是第四层,不可能直接从出口离开。但是如果到了露台就不一样了,在露台那里就可以直接使用共鸣魔石返回公会了。

想到这里,少年又加了把劲,循着那一丝丝风的方向卖力地走着。

直行,攀爬,转角,降下。最后,呆住。

眼前的景象太过超脱,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这里并不是什么露台,这里有的只是一个大窟窿。天柱的外墙被砸开了一个大洞,风声呜呜作响。天柱外壁被破坏?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吗?但这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少年瞠目结舌、唇干舌燥的是另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一个躺在碎石堆上的人。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子,她就那么躺在那里,燃烧的夕阳穿过大窟窿投在她脸上,娇艳鲜活如盛放之花。

而这幅景象映在少年眼中则大有不同,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回到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他只能隔着火焰望断那头的她,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拯救她,在无数次的噩梦中,她都哭着喊着少年的名字,在烈焰中迎来终末。而现在,她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就好像,她一直躺在那里等着这一刻,而少年走了这么长这么长的路,似乎也只为了到达这里,去履行自己的诺言。

时间仿佛转瞬十年,又仿佛停在这一秒。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浪费,他再一次握紧门把手,张口呼唤她的名字。

——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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